【进卫】落红不扫
紫禁城十分春光，永寿宫独占八分。
自皇后幽禁，皇上便命皇贵妃摄六宫事，后宫妃嫔虽有不服的，但也免不了每逢十五来永寿宫请安，年后宫中又添了几位嫔妃，今日初见，嬿婉便把皇上赐予她的一盒珍珠分赠给几位新妹妹。新人倒是听闻过皇贵妃原是宫女的轶事，可此时看见嬿婉通身气派华丽威严，只有惶恐起身恭敬道，“谢皇贵妃娘娘厚爱。”
蒙古这些嫔妃向来憎恶嬿婉，看不惯她一路上位的手段，如今看着新人那样诚惶诚恐，自然不忿。嬿婉含笑致意，仍叫她们坐了，本想趁此机会扬一扬皇贵妃的威风，可看着她们那样年轻干净的脸，嬿婉今日却忽然兴味索然起来，“都散了吧。”
髻上的赤金丹珠步摇压得太阳穴痛了，便在镜前坐下，命春蝉把步摇卸下。春蝉一面为嬿婉换了只青玉簪绾上，“主儿，您赐下去的珍珠一人十二颗，还余下两颗，回头做一副耳坠倒好。”
说着，春蝉取来梳妆台上一只精致小巧的粉玻璃珐琅缠丝盒，里面正是两颗色泽光洁，圆润周正的珍珠。
嬿婉瞥了一眼，随口道，“嗯，回头你拿给进忠。”
春蝉心中一惊，竟一时不知如何答话。
嬿婉望着镜子里自己的眉梢似乎浅了些，便亲自一笔一笔补上些颜色，不知不觉，“怎么了？”
春蝉顿了顿，还是低声轻轻道，“主儿刚才说进忠。”
嬿婉手腕一滞，“哦，有吗？”她轻描淡写，神色很快如常，手下的一笔却重了。
“主儿喊顺口也是有的。”春蝉慢慢道。嬿婉好装饰，总嫌内务府送来的珠花样式不够新奇别致，每每总托进忠出宫寻些民间的能工巧匠打造首饰，总能如嬿婉的意。
镜中的眉愈发不顺眼了，她叹了口气，“看来本宫——”嬿婉想说的是她老了，老到开始健忘，忘记他已经死了，忘记是她亲自下的杀令，忘记自己曾经是如此厌恶如此嫌弃他了这么多年，以至于竟会不习惯他的不存在。
镜中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鬓发，又拿起那眉黛，俯身为她画眉，压低着帽檐也能看见他唇角笑意正浓，“皇贵妃娘娘风华正茂——”
嬿婉一眨眼，铜镜中却只映出身后窗外的那株开得颓靡的凌霄花，风一吹，便下起一阵橙黄的雨。
花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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